*角色死亡预警

  


在太宰治从港口黑手党消失的两周里,他着手安排了织田作之助的葬礼,他心里有一份行动清单,包括但不仅限于去织田作之助的外墙被烧得焦黑的住处收拾他的遗物。他找到了织田的一些衣物,找到了捆过他的脚的装饰绳,一些碗碟和几盒港口黑手党下发的子弹。然后他用私人电话拨通了殡仪馆的热线,确认了时间。他没办法带织田去医院或者诊所,第一,他无法证明自己是织田的家属,第二,以黑手党干部的身份惊动太平间的医生招致尸检更是没必要,第三,尸体刚才就在他的车上,不便惊扰。收拾出一些成果后,他开始给织田作之助剃须,他让友人枕在膝头,用本来早就想送给对方的刮刀和泡沫剃下那些青黑的胡茬,同时用肩和脸颊夹着电话联系着作为入殓师的故人。在他把友人的尸体放在床上后,入殓师给冰凉僵硬的躯体注入各种化学品,使冷硬的血肉渐渐又柔软下来。他打开化妆箱,给尸体化好了妆容,使得尸体看起来像是只是睡着了,脸颊的凹陷被化妆品填平,甚至泛着点红润。在这漫长的几个小时里太宰治订到了棺木,并购买了墓地和铁铲,他在火葬和墓葬之间权衡了一会儿,最后选择给友人找到一个安息之地。


日本人相信黄泉之地就在地面的另一侧,故在埋葬时尸体需面朝下方。合棺后他一个人推着棺木慢慢地从楼道里把它抬出楼梯间,发出了不少巨响,但并没有邻居抱怨,因为这里的人都死光了。当他把棺木拖到车后的挂式拖车里时,夜已经很深,他先带着棺木去了教堂,而后又去了神社,他不确定织田作之助是否有什么信仰,但是很多的黑手党信奉耶稣,故他从教堂的门口偷走了一瓶圣水。


大约是午夜后半段,他开始在墓地里进行挖掘,他知道棺木的尺寸,开枪在地面上打出几个辅助点,泥土飞溅到他白色的衬衣上,枪响很突兀,但在死人的地界里倒不显得骇人了。借着月光,他一寸一寸地撅开绿植和枯枝,墓穴的深度大概到达他的膝盖上方时,他结束了工作。絮絮的日光从横滨湾里爬出来,照在平静的海面上,墓园里的一些动物开始嘶鸣喁唼,树木发出簌簌之音。


  

填平了墓穴后已经是正午,天气多云,阳光平静柔和,太宰治捡起自己扔在别人墓碑上的风衣,里面很潮湿,是夜露所致。他走到街头,去他视野范围里最近的花店里把所有的白花都买下来,摸了摸口袋,发现钱包没带,于是他说:“ 请挂在森鸥外的名下,这是他的电话,请让他从我的薪水里扣除这笔钱。谢谢,再见。” 而后抱着浴缸里的泡沫,天上的一朵浮云般多的白花从店里走出去,又走回墓园,将它们随便地堆在刚刚填平的墓穴上。泥土的气味很新鲜,花束中有一些芬芳无比,不少虫子爬过来,飞过来,钻过来。疲惫迟来地席卷了他的精神,他的头发里抖下了不少飞灰走石,浑身散发着比之收拾龙头战争战场后也有过之而不及的恶臭,他就这样在亡故的友人身边躺下,清癯的躯体依旧碾死了不少草叶和爬虫。他这样睡到第三个午夜,而后他起身,离开墓园休整自己的精神面貌。


春渡痌瘝,太宰治再次来到织田作之助的墓前,有人来过,替他在这里安上了墓碑。他没有带花圈,也没有带贡品,只带来一肚子的絮语。墓前的草木葱郁,他靠在墓碑上,指头抚摩过上面的刻纹,从蹩脚的英语到工整的日文,到照着他亲笔所写的“长眠于此”。在此处,太宰治和织田作再次展开一次谈话,他重新掌握了和对方玩牌的权利,他慢语着,慢语着,突然拽起几丛墓碑附近的杂草,迟来的痛苦轰击着他全身的骨头,砰砸过他蜷起的脊椎,压缩肺里的空气,致使痛苦的喊叫无法从喉咙里逃出。快要窒息了,但他瞠死了眼眶,胸中的搏肉前所未有地疾动,肋骨朝内将要扎入脏器般地收紧。他的手指狠狠地攥住那些草茎,留下许多汗渍和些许血浆,往前积攒的所有旧伤在这一刹那忽地阵痛起来。但他并没有让汗湿的额头触碰到墓碑,太宰治其人忽然想起来,他忘记制定葬礼的宾客名单了。但细想起来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必要,他的悼词那么长,那么枯燥乏味,跨越了那么久那么远仍没有结束,没有更多人也不会有更多人记得织田作之助这个人了,该死的都早就都死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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